院子里的知了叫得人心烦。
武郡王府的后花园,日头被那棵老槐树挡了一半,洒下来的光斑驳陆离。
叶凡手里捏着个燕子风筝的线轴,眉头皱成了个“川”字。那线不知道怎么缠的,打了个死结,越解越紧。
“这玩意儿比突厥人的骑兵阵还难弄。”
叶凡把线轴往石桌上一丢,整个人瘫在藤椅里,毫无形象地长出了一口气。
李丽质正坐在旁边剥荔枝,听见这话,忍不住掩嘴轻笑。
她今日穿了身淡青色的襦裙,没戴那些沉甸甸的金钗,只用一根玉簪挽着发,显得温婉极了。
“夫君这是心不静。”李丽质把剥好的荔枝递到叶凡嘴边,指尖沾着点晶莹的汁水,“要是让外人看见堂堂武郡王被一根风筝线难住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叶凡张嘴把荔枝含住,含糊不清地说道:“笑就笑。谁规定会打仗就得会放风筝?这叫术业有专攻。”
他嚼着果肉,甜味在嘴里散开,心里的燥气稍微压下去了一些。
“再说了,我也懒得动脑子。”叶凡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眯着眼看着头顶的树叶,“我就想这么躺着,这大唐的江山爱谁管谁管,只要别来烦我就行。”
李丽质没接话,只是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自家夫君嘴上懒,真有事时比谁都护短,她心里清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安逸。
老管家几乎是一溜小跑着进了花园。这老头平日里最讲规矩,走路从来不带响声,今儿个却连鞋底蹭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老爷。”
老管家站定,喘了口粗气,手里捧着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但封口处盖着红色的火漆,上面印着一个狼头。
那是神武军特有的急件标记。只有到了必须见血的时候,才会用这种火漆。
叶凡嘴里的荔枝核还没吐出来。
他瞥了一眼那信封,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那瞬间,李丽质只觉周遭凉了好几度。
叶凡坐直身子,吐掉果核。
“谁送来的?”
“玄策少爷派来的亲兵,说是……”老管家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是走了后门,把信放下人就走了,连口水都没喝。”
叶凡接过信。
他手指一挑,火漆崩开。
展开信纸。
字迹潦草,显然是写得很急。只有寥寥几行,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子血腥气。
并没有什么长篇大论的诉苦,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兵部粮草,掺断肠草粉末,欲废羽林卫全军战力。
叶凡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哒。
哒。
哒。
很有节奏,却很沉闷。
李丽质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放下手里的荔枝,有些担忧地凑过来:“怎么了?是不是玄策那孩子出事了?”
叶凡没说话,只是把信纸递了过去。
李丽质接过来,目光扫过那几行字。
“啪。”
她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这位平日里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大唐长乐公主,此刻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哆嗦。
“断肠草……那是毒药……”李丽质抬头,眼睛瞪得老大,“那是十万条人命啊!那是拱卫父皇的亲军!他们……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
叶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没什么温度。
“因为他们觉得我是只没牙的老虎。觉得我退了神武军的兵权,当了个闲散王爷,就可以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了。”
叶凡站起身。
“管家。”
“老奴在。”
“去库房,把我的那块‘如朕亲临’的金牌拿出来。”
老管家浑身一震,那是当年灭突厥后,陛下御赐的,这几年一直锁在箱子底吃灰。
“老爷,这……”
“去。”
叶凡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铁血味道。
老管家不敢多言,转身就跑,那速度比来时更快。
叶凡转过身,看着李丽质。那一身的杀气收敛了几分,变得柔和了一些。
“这几天,你看好轻凰。”叶凡伸手帮李丽质理了理有些乱的鬓角,“那丫头性子野,要是知道这事儿,指不定要提着那杆大戟去砸孙伏伽的大门。
至于长安,他在学堂念书,那边有夫子看着,不用管。”
李丽质一把抓住叶凡的手,指节用力得有些发白。
“你要干什么?”她的声音发颤,“你要进宫找父皇吗?”
“找父皇?”
叶凡摇了摇头,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墙。
“找他有什么用?这事儿既然过了兵部的手,手续上肯定做得天衣无缝。我去告状,也不过是扯皮,最后推出几个替死鬼顶罪,孙伏伽照样当他的尚书,萧瑀照样做他的宰相。”
“那……”
“既然他们不想讲规矩。”
叶凡抽回手,转身往书房走去。他的背影忽然挺直,还是当年在草原上的模样。
“那我就教教他们,什么叫不讲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