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那声脱口而出的“你怎么知道”,如同投入我心湖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那份凭借“卦食系统”精准洞察他人心绪所带来的隐秘快感与成就感,在随后的几日里,不断发酵、膨胀,渐渐驱散了清汤老人那句“火候未到”所带来的阴霾与警醒。我仿佛一个初窥门径的术士,尝到了“神通”的甜头,便再难甘心于只是默默观察、记录。那套粗糙的“三维卦食表”,在我眼中,不再是仅供研究的草图,而更像是一张隐约指向宝藏的、残缺的秘图。
时令已入初冬,北风渐起,卷着残叶,带来凛冽的寒意。大学城里的年轻学子们换上了厚实的冬装,行色匆匆,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冷空气中。我的小店,靠着日渐积累的些许熟客口碑,生意总算比开业之初有了些起色,虽依旧谈不上红火,但至少那口汤锅每日的消耗,已能看见实实在在的进项。然而,这点靠着勤勉熬汤、踏实经营换来的微薄利润,与陆俊那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两千元“谢仪”相比,便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讽刺了。
“讼”卦的阴影与不速之客
这一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似有雪意。午后时分,店里客人稀疏,我正就着窗外昏暗的天光,擦拭着碗筷,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琢磨着“卦食表”中关于“坎水”与“离火”相激的几种可能组合,对应何种境遇。
忽听得店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冷风裹挟着一个身影仓皇卷入。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看似体面、却掩不住褶皱与疲惫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还算整齐,但眼底布满血丝,脸色是那种长期焦虑缺乏睡眠的青白。他手里拎着一个陈旧的公文包,边角已经磨损。
他几乎是跌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将公文包随手扔在脚边,双手插入头发,发出了一声压抑而痛苦的呻吟。那声音里透着的绝望与无力,瞬间吸引了店里其他零散客人的目光。
我放下手中的活计,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他并未立刻点餐,只是瘫坐在那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喃喃自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回过神,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走到选菜柜前。他的动作毫无章法,眼神涣散,手指在各类食材上犹豫地划过,最终,几乎是胡乱地夹了一些:几片生菜(震木?动荡),几块油豆腐(艮土?寻求庇护?),两根火腿肠(离火?急躁、虚张声势),又加了一份方便面(巽木?缠绕、琐碎)。点的汤底是红油麻辣。
我看着他那份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木火躁动,土性难安”的组合,再结合他进门时那副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模样,心中那根敏感的弦被拨动了。
“坎”水主险陷,“离”火主官司、文书,“震”木主动荡,“巽”木主纠缠……这套点单,隐隐指向一个因文书、契约之事陷入困境、内心焦灼如火、处境动荡不安的格局。莫非……是惹上了官司?或是工作上出了重大纰漏?
我一边默默为他烫煮,一边更加仔细地观察。他坐立不安,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眼神时不时惊恐地瞟向门口,仿佛害怕什么人追来。那身西装的袖口处,隐约可见磨损的痕迹,领带也系得有些歪斜。
当我把那碗红油滚滚、热气腾腾的麻辣烫端到他面前时,他像是饿极了,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吃得又急又猛,额头上很快沁出汗水,也不知是辣的,还是急的。
“咨询费”的开口
他很快吃完,连汤都喝了大半。然后,他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站起身,走到柜台前,却没有立刻付钱,而是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死死地盯着我,声音沙哑而急促地开口:
“老板……我……我听说……你这儿……能……能算点事情?”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不确定和孤注一掷的试探。
我的心猛地一跳!来了!终于有人主动找上门了!不是因为我的麻辣烫,而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能算”之名!这名声是如何传出去的?是陆俊?还是小夏?亦或是其他我曾无意间“点破”过什么的客人?
一股混杂着兴奋、紧张、还有一丝被认可的虚荣的热流,瞬间涌上我的头顶。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蹙眉,故作疑惑道:“这位先生,您说什么?我这儿就是个卖麻辣烫的小店。”
“不!不不!”他急切地摆手,身体前倾,几乎要趴到柜台上,“有人跟我说了!说你这老板神得很,看人点菜就能知道吉凶!老板,我求求你,帮我看一看!我……我真是走投无路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恳求。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中那点因小夏事件积累起来的、跃跃欲试的冲动,与对金钱的渴望,迅速压倒了残存的谨慎与良知。陆俊那两千块钱的厚度,仿佛又在指尖重现。
我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权衡,目光扫过他疲惫焦虑的脸,和他那身落魄的西装,心中快速盘算着。这是个“肥羊”吗?不像,更像是个濒临崩溃的可怜人。但越是如此,或许越是愿意为一丝渺茫的希望付出代价。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迎上他期盼的目光,我的语气变得平淡而疏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矩”:
“这位先生,我只是个开店的,不懂什么算不算的。”我先撇清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不过……既然您开了口,我或许可以……试着帮您‘参详参详’。但这‘参详’,不是白参详的。”
我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缓缓收起四指,只留下一根食指。
“五百。”我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不管成与不成,概不退还。您若觉得值,我就听听。若觉得不值,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说完,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主动为自己的“窥秘”能力明码标价!我在赌,赌他走投无路下的病急乱投医,赌我这套“系统”能否再次显灵,也赌我自己能否跨过这最关键的一道心理门槛——将“规律”彻底变为“商品”。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五百块,对于他此刻的境况,恐怕不是一个小数目。
策略与验证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看出这是否是一个骗局。我们就这样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沉默。
终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一跺脚,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干瘪的钱包,颤抖着手指,从里面数出五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重重地拍在柜台上!
“给!老板!只要你给我指条明路!”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通红。
我看着那五张纸币,它们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面无表情地将钱收下,放入抽屉。然后,我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他,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