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焚卡明志(1 / 2)

食卦人 厨四 4279 字 1天前

自卜一卦得到的“无妄”与“随”的启示,如同在迷雾重重的夜海中点亮了一座灯塔。它并未改变周遭的黑暗与潜流,却为我指明了此刻唯一应该航行的方向——坚守本分,顺势而为,在周老板这艘大船上站稳脚跟,积蓄力量,静待时机。那份因拒绝杨雪而产生的细微失落和不安,在卦象的宏大视角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彻底消散于对“道”的领悟之中。

心定,则神凝。

我将那盛载着三枚乾隆通宝的紫檀木盒重新收好,仿佛将那份来自古老智慧的定力也一同敛入怀中。书桌上,台灯的光晕依旧温暖,映照着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香余韵,以及更早之前房卡焚烧后留下的、几不可察的焦糊气。这些气味,如同今夜这场惊心动魄的内心博弈留下的烙印。

我知道,抉择已下,但行动才刚刚开始。杨雪那边,我以焚卡作出了最明确的回应,但这并不意味着事情就此结束。她那样的女人,绝不会轻易接受拒绝,后续必有动作。而眼下更迫切的,是如何面对周老板。

就在我清理完烟灰缸,准备梳理一下“锦绣地块”那份资料,思考如何将其转化为对周老板有用的信息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周老板”。

我的眼神微凝。来得真快。是巧合,还是他已然嗅到了什么?

接通电话,周老板那熟悉的大嗓门立刻传了过来,语气中带着一如既往的热情,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亲热:

“老弟!在哪儿呢?没打扰你休息吧?”

“周总,我在公寓。还没休息,您请讲。”

“哈哈,没休息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周老板笑声洪亮,“星辉那边,郭磊刚给我来了电话,口气松动了太多!全是老弟你的功劳啊!这必须得再好好庆祝一下!我在‘陆羽轩’定了位置,就咱们俩,好好喝一杯,聊聊下一步!”

“陆羽轩”?我心中微微一动。这不是那种张扬奢华的会所,而是城中真正老饕和讲究人才知道的一家顶级私房菜馆,以其极致考究的食材、传承有序的手艺和极其隐秘的环境着称。周老板将庆功宴选在那里,而非之前的“云顶宫”,其意味颇深。这更像是一次核心圈子内的、带有某种认可和拉拢性质的密谈。

“周总太客气了,分内之事。”我平静回应。

“什么分内之事!你这是又立奇功!”周老板语气不容置疑,“就这么说定了!车子二十分钟后到你楼下!”

挂了电话,我站在客厅中央,环顾这间公寓。周老板的热情,是真实的,但这真实背后,是建立在“价值”基础上的。他越是热情,越意味着他对我这份“价值”的看重和依赖,也意味着我更需要谨慎把握其中的分寸。

二十分钟后,我坐上了周老板的座驾。这次不是那辆彰显财富的迈巴赫,而是一辆更加低调、但内部防护等级显然更高的黑色奔驰s级轿车。司机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车技平稳得如同在冰面上滑行。

车子穿过夜色,最终驶入一条僻静的、两旁栽满巨大梧桐树的林荫道,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青砖砌成的月亮门前。没有招牌,没有霓虹,只有门楣上方一块小小的、黑底金字的匾额,用遒劲的笔法写着“陆羽轩”三个字。

早有穿着素色棉麻长衫、气质沉稳的服务生在门口等候,微微躬身引我们入内。门内是典型的江南园林格局,曲径通幽,移步换景。虽是冬夜,但廊檐下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映照着假山上的残雪和池水中悠游的几尾锦鲤,意境清雅深远,与“云顶宫”的金碧辉煌判若云泥。

我们被引至一处名为“听雪”的独立包间。包间不大,陈设极简,一桌,四椅,一博古架,一架古琴。但桌椅是紫光檀的,博古架上的瓷瓶是宋代的影青,古琴是蕉叶式的古琴,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低调的奢华和深厚的文化底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不同于“隐庐”鹅梨帐中香的、一种更为清冽的梅花冷香。

周老板已经在了。他今天也换下了一贯的西装,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式立领上衣,少了些江湖气,多了几分难得的儒雅。他看到我,立刻笑着起身招呼。

“来来来,老弟,快坐!这地方安静,菜也地道,正好咱们哥俩说说话。”

落座后,穿着同样素雅的服务生开始无声地上菜。菜肴没有菜单,是主厨根据时令和客人情况安排的“omakase”形式。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像艺术品,分量不多,但食材、火候、调味都堪称极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老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一些,他拿起温热的黄酒呷了一口,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看似随意,实则锐利的审视。

“老弟啊,”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有件事,老哥我得问问你,你别介意。”

来了。我知道,正题要开始了。

“周总请讲。”

“我听说……”周老板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节奏缓慢而清晰,“……杨雪那个女人,最近私下里找过你?”

他果然知道了!消息如此灵通!我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这种时候,任何过激的反应都是愚蠢的。

周老板见我没有否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继续说道:“那个女人,是条美女蛇,看着好看,碰不得。她找你,无非是看你本事大,想挖我的墙角。老弟,你跟老哥交个底,她……开了什么条件?”

他的语气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需要确认我的态度,确认他这把“利器”是否还牢牢握在手中。

我知道,坦诚,是此刻最好的策略。但坦诚,也需要技巧。

我拿起桌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动作不急不缓,然后才抬眼看向周老板,语气平和而坦诚:

“周总,不瞒您说,杨小姐确实找过我。一次在‘隐庐’喝茶,一次在她公寓……用了顿家宴。”

我注意到,当我说出“家宴”两个字时,周老板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也停顿了一瞬。

“哦?家宴?”他语气依旧平稳,但其中的意味已经不同,“看来杨雪为了挖你,还真是下了血本啊。连美人计都用上了?她开的价码,一定比老哥我大方得多吧?”

话语中,已经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意和压力。

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无奈与嘲讽的笑容:“价码确实动人。她承诺的,不是简单的金钱,而是……平等的合作,共同的平台,甚至暗示,可以让我成为‘执棋人’,而不仅仅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