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雷煌(1 / 2)

食卦人 厨四 4427 字 1天前

省城的棋局,因“女王”安然的登场,被赋予了全新的维度与深度。与她的博弈,如同在冰面上行走,需要极致的精准与耐心。然而,就在我专注于这份“冰上之舞”时,一股截然不同、充满原始暴戾气息的暗流,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江湖气,猛然撞入了“观澜”尚显文雅的视野。

冲突的导火索,是“一叶菩提”项目组一位负责现场勘测的年轻工程师。他在预选地块进行最后一次数据复核时,与一群负责“清理”地块上最后几家钉子户的“工作人员”发生了口角。对方态度蛮横,言语粗鄙,冲突迅速升级,年轻工程师被推搡倒地,勘测设备也被砸毁。这并非简单的民事纠纷,对方领头者撂下话来,这块地,“雷爷”看上了,让“观澜”识相点,赶紧滚蛋。

“雷爷……”邹帅在汇报此事时,脸色极为难看,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指的是雷老虎,省城老一辈里硕果仅存的、道上起家的人物,早年靠砂石和拆迁起的家,手段狠辣,现在虽然洗白了大半,做起了正经地产开发生意,但底子不干净,养着一批敢打敢拼的‘老兄弟’和……他那个最让人头疼的儿子,雷煌。”

“雷煌?”我重复着这个名字,脑海中迅速调取相关信息。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出一个模糊而危险的轮廓:雷老虎老来得子,宠溺无度;雷煌,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却已是省城地下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不像父辈那样讲究江湖规矩和长远布局,行事全凭喜好,冲动易怒,下手极黑,因其打起架来如同疯狗,不死不休,故而得了个“疯狗”的外号。他是雷老虎手中最锋利、也最不可控的一把刀。

“报警了吗?”我问。

“报了,”邹帅苦笑,“但对方很狡猾,动手的人都是生面孔,事后就散了,抓不到把柄。而且……我担心,就算解决了这次,以雷煌那种疯狗性子,后续的麻烦只会更多,更下作。明的我们不怕,但这种暗地里、不讲规则的骚扰,防不胜防,会严重拖慢我们的进度,甚至影响团队士气。”

我沉吟片刻。与安然的博弈,是智慧与格局的较量;而与雷煌这种人的冲突,则更像是丛林法则的赤裸碰撞。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需要在同一个棋盘上处理。

“他不是放话让我们‘识相’吗?”我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平静,“那就给他一个‘识相’的机会。约他,就今天下午,地点……他来定。”

邹帅闻言大惊:“张总!这太危险了!雷煌那个人,根本没法沟通!他要是……”

“他要是想动手,在哪儿都一样。”我打断他,“既然避免不了,那就主动去见见这条‘疯狗’,看看他到底疯在何处,又为何而疯。”

##

见面的地点,定在省城旧区一家名为“烈火”的私人拳击俱乐部。这里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皮革味和隐约的血腥气,背景是沉重的打击声和训练者的嘶吼。与“静泊”书咖的宁静雅致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我和邹帅,以及坚持要跟来、面色凝重的雷煌(此雷煌非彼雷煌,是我们的保镖),在俱乐部经理(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的引导下,穿过嘈杂的训练区,来到了最里面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兼休息室。

门被推开,一股更加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很宽敞,但陈设粗犷。正中是一个小型拳击擂台,四周散落着各种健身器械。一个身影,正背对着我们,对着一个沉重的沙袋进行着疯狂的击打。

他身高接近一米九,即便穿着宽松的黑色背心,也能看到那鼓胀到几乎要爆炸的三角肌、肱二头肌以及背部虬结的肌肉群,如同一头人形暴龙。他的头发剃得很短,几乎是贴着头皮的青茬,后颈蔓延着青黑色的、看不清具体图案的狰狞纹身。他的每一次出拳,都带着呼啸的风声和沉闷的巨响,沙袋在他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下剧烈摇晃,连接处的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不是训练,那是发泄,是毁灭。

引路的经理低声说了句“雷少,人到了”,便迅速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沙袋前的身影骤然停住。他缓缓转过身。

一张年轻却写满了戾气的脸映入眼帘。他的面容其实并不丑,甚至称得上棱角分明,但一道淡淡的、从左边眉骨斜划至脸颊的疤痕,破坏了几分端正,增添了几分野性的凶悍。他的皮肤是长期混迹街头的古铜色,嘴唇偏厚,此刻紧抿着,嘴角自然下垂,带着一股睥睨和不耐烦。最慑人的是他的眼睛,眼白部分带着些许血丝,瞳孔是近乎纯黑的颜色,看人时没有任何闪避,只有一种赤裸裸的、如同野兽打量猎物般的侵略性和……一种深藏在那暴戾之后的、难以言喻的空洞与躁动。

他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左手腕上是一块沛纳海庐米诺系列的专业潜水表,表盘很大,与他粗壮的手腕相得益彰,右手腕则套着一个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黑色手环。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野兽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身上那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深灰色中山装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扯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失望?

“就是你?”他的声音粗嘎,带着一种长期吸烟或吼叫造成的沙哑,像砂纸摩擦,“‘观澜’的老板?搞什么‘食卦’的?”他嗤笑一声,迈开步子,每一步都沉重有力,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震动,走到旁边一个器械架前,拿起一瓶打开的、看起来像是功能饮料的瓶子,但他没有喝,而是“咕咚咕咚”倒掉了大半瓶,然后单手用力,将那个坚硬的塑料瓶捏得“咔咔”作响,扭曲变形,仿佛那瓶子与他有深仇大恨。

“看着也不像有多能打。”他随手将捏变形的瓶子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充满了挑衅,“怎么,带这么个货色(他瞥了一眼我们这边紧张戒备的保镖雷煌),就敢来我的地盘?是来求饶的,还是来找死的?”

他身后的阴影里,还站着四五个同样气息彪悍、眼神不善的壮汉,如同蛰伏的饿狼。

邹帅的脸色有些发白,我们的保镖雷煌则肌肉紧绷,进入了临战状态。

我却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迎视着雷煌那足以让普通人腿软的眼神。我的“食卦”洞察,在这一刻,穿透了他那狂暴无比的外壳,直指其内核。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目光扫过他刚才击打的沙袋,以及被他捏变形的瓶子,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房间内躁动的气息:

“雷少今天中午,吃的应该是红烧肘子,炭烤羊排,或许……还有几分战斧牛排?”

雷煌正准备继续发难的表情,猛地一僵。他脸上的横肉跳动了一下,眼神中的暴戾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和被打断节奏的错愕。他中午确实在自家酒楼,点的全是这些硬菜,喝了不少酒。

我没有等他回应,继续道,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如同在进行一次精准的心理诊断:

“你进来三分钟,目光扫视这个房间七次,其中五次落点都在可能的出口和视觉死角,这是长期处于不安定、需要时刻警惕环境形成的本能,并非源于自信,而是源于深入骨髓的不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