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离开后,医疗翼重新陷入寂静。我闭目养神,试图梳理混乱的思绪,但没多久,一阵轻柔而规律的脚步声靠近。我睁开眼,看到阿不思·邓布利多教授正站在我的床边,半月形眼镜后的蓝色眼睛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嘴角挂着那标志性的、温和却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
“晚上好,苏小姐。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休息。”他的声音慈祥,但我知道,在这慈祥之下是堪比最精密炼金术器的智慧与算计。我不讨厌聪明人,但我确实不喜欢和邓布利多这类人深入交谈。他太聪明,总习惯将简单的事情赋予层层深意,将每个人都置于他那盘宏大而复杂的棋局中。而我,厌恶成为棋子,除非那盘棋足够有趣——但目前看来,对抗伏地魔这盘棋,充满了陈腐的血统论和救世主童话,实在算不上多有趣。
“晚上好,教授。”我微微颔首,脸上迅速挂起那副无可挑剔的、带着适当虚弱和感激的笑容,“感谢您来看望我。”
邓布利多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阅读一本复杂的书籍。“庞弗雷夫人说你主要是过度疲劳和……情绪波动所致。摄魂怪的影响对每个人都不尽相同,但像你这样强烈的反应,确实不多见。”他语气平和,但话语里的探究意味显而易见。他此行,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弄清楚我晕倒的真正原因。毕竟,一个拥有东方神秘血脉、背景复杂的转校生,对摄魂怪产生异常反应,足以引起这位战略家的警惕。
我内心轻笑,看,这就是我讨厌复杂的原因。大部分原因,我真的只是累了,灵魂层面的疲惫,加上手臂自残的失血和疼痛,身体发出抗议再正常不过。但这事发生在我身上,在邓布利多看来,就绝不寻常。他大概在猜测我是否隐藏了某种弱点,或者与黑暗力量有什么更深的牵连。
“可能是旅途劳顿,加上摄魂怪带来的……不愉快回忆吧。”我避重就轻,语气保持平稳,“它们总能勾起人最不好的记忆,不是吗?”我抬起眼,红棕色的眼眸坦然(或者说,是精心表演出的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教授,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苏小姐。”
“关于我这次……小小的意外,”我斟酌着用词,“能否请您,以及知情的教授们,不要将具体情况告知我的哥哥?”我顿了顿,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担忧和恳求的神色,“他……会过度担心。我不希望远在东方的他,为这点小事烦忧。”
这是真话,但并非全部。我不希望哥哥知道我灵魂受创的迹象,那会让他想起我们不堪的过去,想起他无力保护我的愧疚。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他察觉到,我内心深处并未真正获得自由和平静。
邓布利多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那双蓝眼睛似乎能看穿人的灵魂。最终,他点了点头:“当然,苏小姐。保护学生的隐私是学校的责任。我会告知庞弗雷夫人和其他可能知情的教授。希望你早日康复。”他没有再深入追问,但我知道,他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他只是选择暂时按下不表,继续观察。
“非常感谢您,教授。”我的笑容真诚了几分。
邓布利多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离开了医疗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松了口气,和这种智者打交道,总是格外耗费心神。
没过多久,就在庞弗雷夫人给我送来安神药剂后,又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床边。是西奥多·诺特。他手里拿着我的书包,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灰色的眼眸像深潭之水。
“你的东西。”他将书包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谢谢。”我接过药剂,小口啜饮着,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我错过了晚宴,看来错过了不少消息。”我抬眼看他,带着询问。
西奥多言简意赅地告诉我:“新黑魔法防御术教授是莱姆斯·卢平。看起来……比前几任正常些。”他顿了顿,补充道,“斯内普教授的脸色不太好看。另外,鲁伯·海格成了神奇生物保护课教授。”
我挑了挑眉。卢平?一个看起来温和但眼神带着沧桑的男巫,我有些印象。海格当教授?这倒是有趣,虽然我对那些危险又毛茸茸的生物兴趣不大。至于斯内普教授的脸色,想必比他那口坩埚底还要黑上几分。
“听起来,这学期不会无聊了。”我评价道,将空了的药剂杯放回柜子。医疗翼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人。我看着西奥多,他沉默地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多余的话。
一种微妙的氛围在我们之间流淌。经历了列车上的事情,我们之间那层薄纱已被撕开一角。我看着他冷静的侧脸,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西奥多,”我轻声开口,第一次直接叫了他的教名,“有件事,算是个……带点要求的请求。”
他灰色的眼眸转向我,带着询问。
“以后,”我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灵儿’吗?‘苏’这个姓氏……”我微微蹙眉,仿佛那个音节带着某种重量,“总是让我感觉像某种囚笼。仿佛我从未真正离开过。”
事实上,确实如此。我抛弃了家族,却无法抛弃血脉和过往,它们如同无形的枷锁。称呼上的改变,或许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反抗,一种心理上的慰藉。
西奥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我的要求在他意料之中。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可以。”
他的爽快反而让我微微一愣。
“那么,”他接着说道,语气平淡无波,“作为交换,你也可以直接叫我西奥多。”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一种平等的、心照不宣的交换。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和聪明人打交道也不总是那么累。至少,和西奥多·诺特这样的聪明人,不需要太多无谓的解释和伪装。